孤獨的性 第二章 手淫文化的傳播(8)
作者:[美]托馬斯·拉科爾
提索毫無瑕疵的行為、崇高的聲望,再加上與提索經常保持書信往來的人群中,有很大部分人是知名學者或歐洲的王親貴族這一事實,使手淫文化逐漸進入歐洲的主流文化中。提索曾經說,他對手淫的討論是有限的,他對手淫問題的興趣並非是將其視作一種「罪行」、一種道德上的混亂行為或是一種「罪惡」——這些詞彙雖然在過去的宗教討論中經常出現,卻都是他或他的同行們盡力避開的。手淫在他看來,首先並不是一個倫理問題。提索的研究方向是人體病理學,即關注手淫以及手淫行為所導致的疾病對人體造成的傷害。
但是,提索的話存在著虛偽的成分。提索聲稱,他的所作所為完全出於醫學角度。「醫生所關注的只限於醫學範圍」,他引用賀瑞斯(Horace)的話說。但由於宗教一直是事實意義上的權威,科學也是為宗教而服務,因此,提索也無法擺脫這一局限。啟蒙時期的醫學認為,當人的社會行為與自然規律相違背的時候,疾病就會產生。醫學是一種——甚至是惟一的一種(儘管有所爭議)——道德科學,因為對於人的行為是否違反了自然規律這一問題,醫學具有專業的鑑定。如果對於道德準則的制定不是以宗教聖經作為依據,而是出於對自然規律的理解,如果對於是否違反了這種行為準則的界定由醫學或病理學來完成,那麼,對於什麼是正確的行為,什麼是錯誤的行為,醫生就成為完全意義上的權威。德國著名醫學家約翰·喬格·齊莫爾曼(Johann Georg Zimmermann)是提索的一位好朋友,對於這種醫學倫理學有著精闢的描述。在他的書中,這位學者警告少男少女們,手淫行為危害無窮,並且宣稱「沒有人能像醫生那樣填補道德家因知識的局限所造成的缺失」。與此同時,他還就「孤獨」這一話題撰寫了一部著作,論證自我反省在這個文明日益加深的社會的重要性,並因此書而蜚聲歐洲及美國文學界。對於像齊莫爾曼這樣發掘「人類心靈深處秘密」(此引用出自提索的傳記)的人來說,在孤獨的表面下,往往隱藏著孤獨的性行為。[33]醫學,從某種意義而言,是道德倫理的代言人。
於是,對手淫的討論很快便不再僅限於醫學倫理學,它開始出現在各種各樣的文章里。對於啟蒙運動中那些偉大的思想家來說,手淫代表了社會心理的一種扭曲,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而且即便沒有傷害,這種行為也是十分可怕的。法國啟蒙思想家伏爾泰(Voltaire)每當談起這個話題也是興致勃勃。與提索一樣,伏爾泰認為,由英國醫生所著的《手淫》一書意義重大,因為它開創了一個時代。他同時指出,《聖經》中並沒有說,俄南體外排精的行為是為了避免懷孕。他還承認,《手淫》一書雖大獲成功,「發行80多版」(不知伏爾泰從哪裡得到的數字),但是「這一驚人數字」也只是「書商用來吸引讀者的常見手段」。對於我在前面所提到的部分歷史,伏爾泰在其著作中也有所描述。他對於那位來自於洛桑的學者——提索——給予了極高的讚譽,稱讚他將手淫文化從雜亂的貧民窟文化中提取出來,並賦予了清晰而系統的研究。伏爾泰之所以對提索的觀點產生興趣,並不是因為他被手淫所導致的醫學疾病而吸引,而在於這一觀點可以成為他反對教權主義的有力武器。基督教所提倡的獨身、違反自然的禁慾都會導致扭曲的性享樂行為——前者催生了後者的存在。因此,在修道士、牧師和修女之間,手淫現象屢見不鮮。此外,伏爾泰以他攻擊基督教的一貫語調諷刺說,那種宣稱上帝出生於一個充滿妓女和小偷的部落、俄南為標榜自己的不同,而將精液遺在地上的說法實屬荒誕可笑,但基督教學者長期以來企圖強加給教徒的解釋則更為荒誕不經。然而,當要求伏爾泰對俄南的這一罪行——即手淫——進行評論時,他只是簡單地說這種行為出於「扭曲的自我愛戀」——英國哲學家和性科學家哈夫洛克·埃利斯(Havelock Ellis)和弗洛伊德曾將這種「自我愛戀」定義為「自戀」。值得注意的是,伏爾泰和大多數現代手淫文化的開創者一樣,對這種自體性行為表示出焦慮和擔心,因為它是與正常的社會道德背道而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