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性 第二章 手淫文化的傳播(21)
作者:[美]托馬斯·拉科爾
手淫文化進入20世紀的第二個主要渠道主要建立在上面所述的那些新資料的基礎之上,大量的新資料為手淫增添了重要的心理學上的意義。1899年,英國性心理學家哈維洛克·艾利斯(Henry Havelock Ellis)發明了「自體性行為」這一術語,指的是「在沒有外在刺激的情況下,直接或間接因另外一個人(或物體)而發生的」所有性慾望。「自體性行為」的含義是廣闊的,不僅可以用來描述「那些因性行為受到壓抑而產生的異樣行為」——這些行為往往會導致各種病態行為,還可以指代所有我們認為是高級文明產品的藝術成果,即賦予生活豐富色彩的藝術和詩歌行為。簡言之,所有關於性的幻想——自古以來,思想家們就認為人的頭腦中存在着大量性幻想——都可以用這一術語來概括。事實上,所有試圖從身體內在獲得性滿足的企圖,無論有意無意,都可被概括為「自體性行為」。[76]
當然,在「自體性行為」的廣泛含義中,手淫僅僅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但艾利斯指出,人們只有將這種行為視作「自然界眾多事實行為中的一種」,才能夠真正領會它的文化重要性。在這種事實行為的一端,是動物的自淫行為。雖然艾利斯引用很多文獻來證明動物中也存在自淫行為,但這並非本書討論的重點。他對動物的自淫行為進行研究是想證明,人從自身尋找性愉悅的癖好其實來源於自然界,因為野獸也有這種行為。但這種癖好也是文明作用的結果。正是那些令我們成為「人」的特質令「自體性行為」上升到一個較高的層次。因此,在「自然界普遍事實行為」的另一端,是一種融合了想像力、性慾和藝術的人類行為。在艾利斯的定義中,手淫是精神性行為的體現,如 意大利作家阿爾貝托·莫拉維亞(Alberto Moravia)所言,是一種能對文化造成影響的性行為,因為它完全來自於人的幻想。[77]
長久以來,人們認為手淫的危害性在於它的不可告人性以及缺乏社會及道德的約束。然而,這種行為現在卻被定義為眾多正常行為的一種,完全不必受到時間、地點、社會和責任義務的限制,並且可以通過任何一種精神活動而獲得,對它的道德評判現在也取決於個人如何看待這種行為。曾經將手淫比喻為「中產階級的腦力性行為」——這也是查太萊夫人情人的魅力所在——的D.H.勞倫斯(D.H.Lawrence)認為,手淫只是真實的兩性性交行為的虛假代替品,那些抱怨少男少女們過早進行性行為的人們其實是在哀嘆「他們本該被分開,用手淫來代替真實的性交」。性的慾望必須找到合適的宣洩口,在「我們這一燦爛的文明里,出路就是手淫」,換言之,就是精神的性行為。勞倫斯指出,現代的流行文學和流行娛樂似乎都在暗中推動這種隱秘的行為,而在這種行為的進行過程中,人的身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是一具行屍走肉」。[78]這裡需要額外說明的是,令勞倫斯對手淫產生反感的並非是手淫所具備的精神幻想特質,和18世紀的評論家一樣,讓勞倫斯厭惡的是這種行為的隱秘性令人感到羞恥,「比身體的排泄物更加不可告人」。
另一方面的觀點則對艾利斯的理論表示出更多的支持。戈爾·維達爾(Gore Vidal)和安德烈·紀德(André Gide)是這一派的典型代表。他們認為,在手淫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幻想,維達爾額外還註明,會產生與他人性交的幻想。從他們的理論中,我們仍舊可以看到《手淫》一書遺留下來的影響。維達爾評論說,「很少有人會承認,為了獲取或維持性快感,人們在性交過程中會製造一些想像的情慾畫面來作為肉體的補充」。盧梭所聲稱的「危險的補充」在手淫中已經變成家常便飯的事情,而且似乎頗有益處。當然,維達爾的理論也並非完全正確。他認為,青少年——為什麼不是所有人呢?——為使手淫行為更加意味深長,在「行為初期,他的腦海中會呈現出類似酒神節狂歡的場景」。這種行為所產生的後果之一就是,如果幻想得太美妙,那麼與異性的性交就會顯得索然無趣。18世紀時,這種擔憂非常普遍。但是,如果從另一角度來看,這種幻想行為,無疑將會成為培養豐富想像力的溫床。